乡村纪事-梯田遗迹

　　无辞竹叶醉尊前 无辞竹叶醉尊前

　　小时候到村北十几里的山坡上放牛、割草、掏鸟，我总会对隐藏在连绵不绝白草下面的纵横交错的梯田痕迹感到疑惑。我问过曾祖父，他小时候也有过同样的疑惑，也同样没有答案，不知道哪年哪月有过什么人在那里耕作过。

　　白草是生命力极为顽强的野草，把根牢牢地扎向干旱贫瘠的砂土地，茎叶紧贴着地面，努力向四周伸展，长到盘子大小，再努力地向上拔节，抽出白色的松散花穗，所以俗称白草，又称老草盘，都是非常妥切的名字。花穗上面扑一层红褐色的花粉，毛茸茸的老叶子表面，也同样呈现出几分红褐色，和砂质的褐色土地浑然一体，颇有苍凉之感。纳兰性德有诗：“衰草连天无意绪，雁声远向萧关去。”诗中的衰草就是白草，没有这些衰草，高低起伏的贫瘠荒坡就变成了沙漠。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白草不怕野火烧，不怕镰刀割，不怕牛羊啃。平常人们说放羊放牛，牛羊主要食物就是白草。不过呢，白草也有缺陷，繁衍缓慢，没有二三十年或者更多的时间，毛茸茸的草盘无法覆盖一片荒废的农田。

　　我实在想不通，耕种这些贫瘠的砂石土地会有什么收成?这些砂石土地，就连耐贫瘠耐干旱的谷子都无法生长。谁会赶着牛车，或者牵着驴背着木犁，行走在崎岖的羊肠小道上，颠簸上十几里的路程，颠得屁股生疼，来耕种这些土地?黄庭坚有诗：“一百八盘携手上，至今归梦绕羊肠。”那是看风景，这是活受罪。

　　也许多年以前，这里人烟稠密，山清水秀，土地丰穰，突然之间，人口消失了，土地荒芜了，时不时的暴雨冲刷着荒田，带走了松软的泥土，留下了坚硬的砂石。等到红褐色的草盘长满荒原，已经是百年以后的事情了，只在草根下面，留下了依稀可辩的田埂痕迹，从此凝固了时间，一片贫瘠。所以司马季主说：“碎瓦颓垣，昔日之歌楼舞馆也;荒榛断梗，昔日之琼蕤玉树也;露蛬风蝉，昔日之凤笙龙笛也;鬼燐萤火，昔日之金釭华烛也;秋荼春荠，昔日之象白驼峰也;丹枫白荻，昔日之蜀锦齐纨也。”似乎显得有些夸张，似乎又不夸张。

　　人生无常，有时候似乎渺小到弱于一棵野草，我常想，是业精于勤呢?还是潇洒走一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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