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故乡记(组诗)

　　回故乡记(组诗)

　　周长风

　　1

　　◇镀金的故乡

　　从高铁换成大巴

　　故乡

　　就离我越来越近了

　　直到“凤城人民欢迎你!”

　　七个大字的横幅一过

　　我便真正进入了故乡的怀抱

　　沿途都是在建的楼盘和工地

　　巨大的广告牌上

　　效果图气势恢宏

　　鸥鸟翻飞绿树参天

　　小桥流水碧瓦亭台

　　尊贵 独享 别墅等词语随处可见

　　犹如来到江南富庶的名城

　　我已经认不出我的故乡了

　　我只能从邻座

　　打电话的腔调中

　　从他不经意流出的哩语中

　　才能分辨出这就是我的故乡

　　只是他偶尔夹杂着一两句

　　刻意提高身份的蹩脚普通话

　　让我胳膊上起了一层

　　不爽的鸡皮疙瘩

　　现在的故乡

　　连土地都仿佛镀了一层金

　　就像一个穿金戴银的农妇

　　生怕外人小瞧了自己

　　但我知道

　　这并不是我真实的故乡

　　只有那一个个

　　一晃而过的站名

　　还是那么质朴那么亲切

　　就像略显生硬的乡音

　　让我的心头一热：

　　静安 华山 梁寨 沙河

　　郑集 王沟 汉楼 史店……

　　我只能闭上眼睛

　　从记忆中寻找那些熟悉的部分

　　亲切的部分

　　此刻——

　　只有那风的温度依然如故

　　只有那风的味道依然如故……

　　◇

　　2

　　李记煎包

　　在老街

　　我的第一要事

　　就是寻找“李记煎包”

　　这是童年的味蕾

　　比狗还要灵敏的嗅觉

　　在引导我

　　竟然有两家“李记”

　　我在其中的一家犹豫：

　　“李记，不对……”

　　我自言自语道

　　“哪里不对，这就是李记啊!”

　　老板诧异地看着我

　　我也诧异地盯着老板

　　一转身

　　看见隔壁“李记”

　　炉灶旁那个高大熟悉的身影

　　一只眼的老李!

　　当年最醒目招牌

　　“对不起!”

　　我对这家老板

　　歉意地点了下头

　　像个叛徒一样

　　欣喜地投奔了过去……

　　3

　　◇杀驴记

　　我忘不了那个杀驴的人

　　他的敏捷身手

　　寒风中的一面土坡前

　　连衰草

　　也禁不住瑟瑟发抖

　　那个杀驴的人

　　不用刀

　　他只是用一块肮脏的破布

　　蒙上驴的眼睛

　　手里拿着一把油污的铁锤

　　咬紧牙对准驴头只一下

　　那驴就扑通一声

　　四肢朝天倒在地上

　　他只管抡锤

　　剥皮放血

　　是另一位师傅的事

　　我们在旁边看得

　　倒抽一口凉气

　　涛涛递给他一根“苏烟”

　　他用沾满驴血的手

　　接过来叼在嘴上

　　我注意到

　　涛涛递烟的手微微颤抖

　　杀驴人揿打火机的手

　　也在微微颤抖……

　　4

　　◇楮桃树

　　每年夏季

　　楮桃树

　　都把自己成熟的果实

　　狠心地从枝头掷下

　　地上一片猩红惨烈

　　就像一个伤心的女人

　　被冷落被漠视一样

　　破罐子破摔

　　自己作践自己

　　我们赤着脚

　　从树下走过

　　脚上像被碎石硌破一样

　　流着血

　　它的果实有点甜味

　　但是繁密的种籽

　　影响了口感

　　它的枝条和叶子

　　都长着细密的绒毛

　　碰它的皮肤会长时间奇痒

　　除非万不得已

　　我们都不愿去摘它吃

　　现在想想

　　那棵果实累累的楮桃树

　　每年一次的伤心之举

　　分明就是

　　作践给我们这些

　　涉世未深的顽童看的

　　因为我们的没心没肺

　　估计更加深了

　　她的悲伤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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